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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人愛湯

來源:新民晚報(bào)     時間:2020-03-06 16:31:24

上海人的餐桌上少不了湯,湯貌似不如菜品風(fēng)光,其實(shí)有分量,也講品相。

世人印象里,廣東人愛湯,飯菜未動湯先行。此外就是老外了,“大菜先來一味湯,中間肴饌辨難詳。”在一百十年前出版的《海上竹枝詞》里,朱文炳如此寫道。

其實(shí),上海人也是少不了湯的。過去菜場有配好的盆菜,其中就有湯,如蹄髈土豆。上世紀(jì)30年代的普羅餐館里,30個銅板一套酒菜飯中,就有豆腐湯。有人說,上海菜濃油赤醬;有只湯吃飯就比較適宜。我在食堂吃飯,先吃湯當(dāng)熱身;就像早晨起來空腹吃白開水,讓停歇的腸胃蠕動起來。

上海人燒湯沒廣東費(fèi)神。去廣州,隨朋友到他十三姨家吃晚飯,湯是從昨天下午開煲,幾乎24小時;里頭少不了蛇和排骨,還有貌似蘿卜纓的細(xì)長綠葉菜。不少上海人家都有自己的拿手湯,姆媽拿手是羅宋湯和牛肉湯,她燒羅宋湯會放點(diǎn)面粉。

家里燒湯,上海人遵循三原則:按季節(jié)時令、按家里食材、按節(jié)休假日。先說按季:春夏多是素唱主角,洋山芋雞毛菜番茄湯、開洋冬瓜湯和絲瓜蛋花湯等,還有一只老面孔:番茄蛋花湯。我家繼承外公做法,番茄剝皮去籽,開水越燙越好剝。有廚師告知,以前考試考兩菜一湯,湯即番茄蛋湯。欲過關(guān),就要蛋花像云一樣飄在上面。云卷云舒是本事,也是種境界。

到秋冬是葷的領(lǐng)銜,有小排湯、肉骨頭湯和蟲草紅棗母雞湯等。說到配料,扁尖是好百搭;素?fù)叶祥_洋,葷配鴨子。而魚湯是跨季的,多燒河鯽魚湯;篤得湯發(fā)白,最到位。鯽魚湯是上臺面的,在晚清《海上繁華夢》等小說里,常現(xiàn)雅敘園餐桌。至于燒黑魚湯,一般是有人開刀;說它與鴿子湯一樣,有利收傷口。

時令湯繞不過腌篤鮮,這原是祭祖“吃清明”的菜。“腌”是咸肉,加火腿更好;“鮮”是五花鮮肉,也可用小排或蹄髈;揚(yáng)州個園主人、兩淮商總黃應(yīng)泰喜歡放小蹄髈。再配春筍或萵筍,萵筍就是上海人講的“香烏筍”。上世紀(jì)六、七十年代的上海人,沒口福吃春筍;吃的是粗壯如炮彈的毛筍,多燒雪里蕻咸菜;做不成腌篤鮮。

再講按家里食材燒湯,這就是有啥燒啥。那時,我家常備紫菜、蝦皮,這不憑票。紫菜蝦皮湯是上海人家的速泡湯,快速方便;只要開水一沖,放少許鹽,滴幾滴麻油。其升級版是打個蛋——紫菜蝦皮蛋花湯。

家有黃豆就靈了,可燒阿拉歡喜呃黃豆肉絲湯或黃豆咸肉湯。本幫餐館都有黃豆肉絲湯和黃豆嫡嫡親親的豆腐肉絲湯;吃客過去還可對肉絲提要求,要壯或是瘦。德興館叫“阿生”時,就有豆腐咸肉湯。到出名的上世紀(jì)40年代,黃豆肉絲湯仍是底樓主打。說杜月笙在五芳齋吃飯,只點(diǎn)黃豆湯。他在十六鋪?zhàn)羁鄷r,能吃到黃豆湯是很幸福的。西餐也有此類湯,南京東路吉美飯店有黃豆蓉湯。

黃豆入湯是營養(yǎng)湯。兒時聽大人說:三粒黃豆抵一只雞蛋。當(dāng)時雞蛋按月配給,黃豆不配給;在上世紀(jì)60年代,有過22個月每人每月發(fā)大豆券250克。但搞黃豆比雞蛋要容易些,有外地或郊區(qū)親戚就有黃豆。

在計(jì)劃經(jīng)濟(jì)年代,國慶或春節(jié)有機(jī)會配給黃魚,可燒大湯黃魚,請客和吃年夜飯就有只有腔調(diào)的菜。它是甬幫特色,甬江狀元樓的大湯黃魚和鴻運(yùn)樓咸菜大湯黃魚都有名氣。寧波菜有“寧波湯罐”一說,擅長湯。

湯貌似不如菜品風(fēng)光,其實(shí)有分量。老底子上檔次的宴席,必有“湯陳三獻(xiàn)”。在老北京,廚師以敬湯向老吃客表敬意。在家里,湯也是壓軸大腕,往往最后登場。過去上大湯黃魚和雞湯少,多是蹄髈湯。買到蹄髈是肉票加人品爆發(fā),放砂鍋篤得皮顫巍巍,肉白花花。

不可小覷的湯也講品相。吳江路原一小店善用咖喱,老板娘說貨來自新加坡。他家的咖喱魚湯,宛如一幅梵高油畫。想起拍一位老法師燒牛肉湯,他要攝像拍出骨髓在牛骨里抖動,要給觀眾一個視覺沖擊。

大學(xué)時,寢室里一同學(xué)是嗜湯人;飯畢,用開水沖菜碗為湯。這不是上海人講的“湯司令”,湯司令不是國民黨淞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,而是天天在食堂吃飯不買菜,只買一分錢湯或吃免費(fèi)湯,為結(jié)婚籌錢的小青年。

法國美食家布里亞·薩瓦蘭說,“告訴我你吃的什么菜,我就能說出你是什么樣的人。”看你喝什么湯,想來同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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